第43章 43.已逝者

    很早前听过一句话,年龄越是随年岁增长,人们越是看不清自己。

    冷不丁的,在死一般寂静的空旷室内,夏油杰看着她的背影,想起了这句话。

    生前他愈走愈黑,走到最后看不到前路也看不清内心,现今他的前路同她绑定,可内心?

    室内那短暂出现的男人并不算陌生,因此排除是他扰乱了自己的心绪,但纠结排不排除的也没必要,夏油杰一直清楚,现今此间能如此牵动他情绪的,唯她一人而已。

    原本的利益交织不知何时变了味,或许又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单方面认为的等价交换——就像她说的那样,她没必要这么干,完全是随心所欲,全凭喜欢。

   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他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喜欢、喜欢……单凭“喜欢”就足以让她撑到现在吗?哪怕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少女现在全身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不明白,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去“惩罚”她的指尖,那种驱动他行为的情绪令他陌生,却并不讨厌,就像他从不讨厌她带来的热度,连他自己都惊奇。

    而现在,陌生的酸楚再度上涌,驱使他不去顾忌还在场的森鸥外,只想张开手臂、将少女揽入怀中安慰。但他最后也没有这么做。

    嘴唇、掌心、怀抱,本应温存之地却那么寒凉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早已被他讨厌的世界所拒绝了的事实。

    一道凄冷灵体,该如何去温暖她。

    可看着少女像是失去庇护的受伤小兽一般蜷缩着安静颤抖,冰凉躯壳内翻腾的酸楚一次比一次激烈,像是冲刷悬崖的冰洋海浪,尖锐、肃杀、击碎山石的刺痛。

    再度于此世睁眼后徘徊至今,夏油杰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地……希望自己还活着。

    ‥

    时间回到门被打开,还是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满面笑容地推门走进,一边关门一边乐呵呵地说“哎呀这屋子里怎么这么黑失礼了我帮您开个灯”。

    然后随着开关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,金碧辉煌的欧风水晶吊灯随声亮起,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阴沉沉的室内,也照出了森鸥外脸上短暂的惊愕。

    我再度抬臂环膝,转头看向愣在门口的男人:“这位是夏油妈妈,夏油杰,您可以把他当成我的监护人。”

    他又敲我头。

    老油条不愧是老油条,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,若无其事地走到了我的对面:“幸会,夏油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幸会。”身后的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室内安静了一瞬,而后,森先生当机立断地下蹲、跟我一起坐在了地上,身后也传来了独特的布料摩擦声,可能是夏油也坐下了吧。

    我从臂弯里抬眼看过去,对方笑的一脸温润纯良,那对酒红色的眼眸里堪称和蔼的神色也让人看不出真假。

    没等我挑起话题,森先生相当自然地开了口:“我斗胆猜测,或许白天在病房里的时候,这位先生便已经在了?”

    我小幅度地点了下头,他便托起下巴装模作样地“唔……”了一会儿:“在下愚钝啊……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又将这位先生暴露在我眼中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您别一口一个‘在下愚钝’了……想问什么直说就好。”我忍不住吐槽,森先生你老戏精了:“一年前‘那边’的‘百鬼夜行’,我背后这个纯良教主就是主犯,按理说已经被处决了,您可以派人去查,我知道屋子里应该有摄像头和窃听器。”

    森先生眯起了眼睛,我叹了口气继续说:“不过为了不惹上麻烦……还请您暂时别把他‘复生’的事流出去,请相信这是为了您好。”

    “‘暂时’?”他挑眉。

    “对……因为在您屋外的手下打算查的那一刻开始,远在东京的某只白猫估计就会得到风声了。”我歪了下脑袋,刘海顺引力滑下,只留出了一只眼睛看他:“暂时请不要说……但是如果他找上门了的话,您就随意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指您的未婚夫吗?”森先生的笑容带了些揶揄,而我?我能说什么,都是事实。

    “我的私事就先不谈了吧……让您看‘死而复生’的夏油先生,一是为了向您证明我有可以帮中也先生的能力,二是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嘴边,我突然又说不出口了,硬生生拐了个弯儿,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:“说起来,为什么没看见小爱丽丝?”

    “诶——”森先生惊讶了一下,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:“您肯定知道爱丽丝是我的异能了,那我也不兜圈子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样最好。”我直勾勾地盯着他,双手也下意识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肩膀,肩膀回传的挤压酸痛让我清醒,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,又或者在期待什么。

    ……真的不知道吗?

    我知道的,但我不死心。

    “请您把爱丽丝叫出来吧。”我缓缓开口说出这句话,语气与心情都相当复杂。

    森先生果不其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:“这样啊……没错,您表露出了足够的诚意,按理说我也应当回以同样的敬意才对,可异能毕竟是我的一个攻击手段……”

    “您的异能也出了什么状况,对吗?”

    我再度打断了他的话,这很失礼,我知道,但我暂时无暇去顾及那些。声音可能有些高了,因为身后夏油杰轻轻拍了我一下,熟悉的凉气也让我稍微找回了些理智。

    可俯瞰横滨的落地窗旁,我与对面神色晦暗不明的男人以沉默对峙,我抱着膝,他盘着腿,像两个坐在地毯上闹脾气的孩童一样,若有外人来看,估计还会觉得有些滑稽。

    直到窗外沉沉黑暗突然一个接一个亮起了灯光,森先生才终于长叹一声举手投降:“您的聪敏令人敬佩。”

    “侥幸作弊罢了,且见过了中也先生后也不难猜。”看过原著,可不就是一种作弊式的预知么。我眨了下眼不多解释,继续盯着他看。

    又是一阵沉寂,良久,森先生亦是二度长叹一声,苦笑了下——他难得如此情绪外露啊——像是终于卸下了防备一般:“哎呀哎呀……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,真的猜不出您到底在想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您就当我是个天使,普爱众生见人就帮。”我无奈吐槽:“或者海后,心碎成了很多片,每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,好巧不巧有几片就在mafia这儿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您可真是风趣啊。”森先生轻爽地笑了几声,身形放松地往后一仰,双臂撑着地毯看了会儿天花板,开口发问:“所以呢,您猜到什么程度了?”

    我把脸埋进了臂弯里,声音有点闷:“我没有多聪明,所以我才选择直接来问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