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4章

    谢乡绅抹了把脸,咬紧后槽牙,蓦地一撩起衣袍,就弯下腰,曲起膝盖,就要下跪。

    胡掌柜都被他这豁出去的架势吓到了,连忙眼疾手快扶住他,“谢乡绅你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恳请姜大夫伸以援手,救我儿性命。若是我儿能平安无事,我谢广庸今后但凭驱策,绝无二话。”

    谢乡绅垂下头,郑重其事道。

    姜映梨没想到谢乡绅竟是出乎意料的能屈能伸,余下推拒的话就不好再说。

    毕竟这本就是她自己谋算的结果,就如谢广庸所言,本就为沈家名声和抹消恩情,眼下既是铺就康庄大道,她断不会再拒绝台阶。

    眼看胡掌柜都拦不住人下跪的举措,她见好就收,眉目舒展,上前一步,稳稳当当地扶住谢广庸的胳膊。

    “谢乡绅不必如此。只是,治病救人,断没有打包票的,我得先见过令郎再言其他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,自然。”

    谢乡绅见她应承,顿时喜笑颜开。

    不管结果如何,哪怕是缓解儿子片刻的痛苦,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而且,连胡掌柜都对姜映梨推崇,可见其是有些本事的,兴许……

    虽然觉得有些异想天开,但谢乡绅实是无路可走了,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放低身段。

    姜映梨让他们等候片刻,回屋跟宁老太太几人说明情况,就提着小背篓出去。

    宁老太太扬了扬眉,只简单提了句:“多注意些。”

    姜映梨明白她的意思,颔首应着。

    谢家坐落在槐花镇

    的中心地段,宅邸辽阔,屋舍清幽,院内兰草芬芳,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。

    几人刚进宅院,就碰见在游廊下眼眶通红,绢帕拭泪的谢婉韵。

    “爹爹,哥哥他……她,她怎么在这?”

    瞧见谢广庸回来,谢婉韵上前刚想诉说病情,眼角余光就觑见跟在他身侧的姜映梨,话语霎时就被吞回了喉咙。

    实是前几日跟姜映梨对峙,落了下乘,现在她对其就有些本能的抗拒。

    谢广庸蹙眉,“你在这干什么?阿绍今日情况如何?”

    “哥哥疼痛不止,娘正命人去请大夫,我,我想着去后院祠堂给老祖宗们上香,恳请他们庇护哥哥。”说到这个,谢婉韵也顾不得跟姜映梨置气,泪水涟涟。

    她很清楚,若是哥哥一旦有个万一,她如今又声名狼藉,很可能再也无法寻到如意郎君。

    届时父母在尚且好,不然偌大家财定是会被亲眷如狼似虎的刮分掉。

    这样的例子,并不鲜见,不然她也不至于放低身段去沈家谋取生路。

    谢广庸看他们兄妹关系融洽,心中是既欣慰又难受,他摆了摆手,“你且去吧!姜大夫,这边请。”

    哪怕现在焦急万分,谢广庸此时对着姜映梨也是倍有耐心的。

    姜映梨越过谢婉韵,随着谢乡绅快步往里走,胡掌柜提着药箱,好奇地觑了眼谢小姐,紧随其后。

    谢婉韵咬着唇角,到底没跟上去,乖乖听话地转身往后宅去。

    她哥哥的病情有些

    难以启齿,她身为女子自是不好前去,只能略尽绵薄,恳求庇荫。

    谢夫人见下人端着尿壶出来,眼眸一热,摆了摆手,下人拱手往外退去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谢夫人一愣,扭头望去,就见姜映梨毫无顾忌地掀开尿壶盖,胡掌柜跟着探头打量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、这是血尿啊!”

    胡掌柜惊愕出声。

    一般人吐血和尿血都是极为严重的病情了,难怪谢乡绅这般神色,想来这谢公子……

    “老爷。”谢夫人迎上来,警惕地瞪着姜映梨。

    谢广庸制止了谢夫人余下的话,紧张地看着姜映梨,“姜大夫,我儿就在屋内,是否先诊脉?”

    姜映梨收回手,用消毒纸巾简单擦了擦,“令郎尿血多久了?”

    “半月有余。先前颜色尚浅,就近来开始呈血色……”

    姜映梨颔首,并没有再多问,“我先看看令郎。”

    谢广庸连忙把人迎进去。

    谢夫人心中疑惑,也急忙跟上。

    谢公子玉面红唇,生得与谢婉韵极像,想来是随了谢夫人的秀丽长相,此时他半侧躺着,面色蜡黄如纸,眼下青黑,仿似鬼怪临世。

    “父亲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动静,他刚想撑起身体,就被谢广庸制止,见儿子这般模样,他悲从中来,却又强自忍住,小声宽慰道:“我儿莫动。这是我新请来的大夫,医术高超,且容她诊脉探案,定是能把你治好的。”

    谢元绍觑着姜映梨艳丽的容色,微微呼了口气。

    不是

    请来相看的就好。

    近来爹娘生怕他半路去了,想以此留个后,没少介绍姑娘,从开始挑拣的门第相当的淑女,到而今乡间农女,真的是应有尽有。

    只是,他伤了身,也知道自己恐怕时日无多,不想耽搁人家姑娘,素来都是拒绝的。

    旋即,他注意到姜映梨挽着的未婚发髻,心又隐隐吊起。

    他爹娘该不会是找了个女医,想一举两得吧?

    姜映梨不知他的满怀心思,她打量着谢元绍的面色,淡淡道:“手。”

    谢元绍浑身没气力,好在贴身小厮很有眼力,挽起他的衣袖搁在药枕上,又仔细地给其腰背后垫上柔软的枕头。

    姜映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脉搏,眉头微一扬,片刻后,她收回手,示意胡掌柜也试试。

    胡掌柜面色严肃地上前。

    “……肾阴不足,实沉偏弦,沉细无力……恐是……”胡掌柜小心看着谢乡绅等人的面色,斟酌言辞:“……子嗣有碍,寿数亦……”

    话语未落,谢夫人就捂脸偏头哭泣,谢广庸亦是面色凄然。

    倒是谢元绍神色如常,苍白的唇略略弯起,小声道:“娘,您别哭。是孩儿无能,断了家中香火,愧对祖宗……爹,今后您可过继小叔家的小弟,有他在,亦可不坠我谢家名声,也可替小妹今后撑腰。”